四下只有祁鱼和外公两人,唯一的布景只有一片花丛,而外公正笑着给那些无名的花儿浇水。
祁鱼站起身向外公走去,心跳不由加快,而她素来淡定的脸上,也出现了些许红晕,鼻头甚至有微微的汗。
祁鱼知道这样强烈的情感不适合她,但是——
脚下的每一步似乎都无比艰难,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高兴还是慌张,是激动还是悲凉,只是胸口沉闷,喉头发涩,双眼着了魔般狂盯着外公的身影。
未曾见过面却一直默默付出、到死后都还庇佑着后代,这样一个人,她的亲人,就要相见了,而当年所有的事,都将一清二楚。
“你来了。”
“外公,你知道?”祁鱼看着外公放下洒水壶一步步向她走近,双眼不知怎么就热了起来,可又不清楚如何表达自己的感受,只得抓着衣角死撑。
外公挥了挥手,一张长椅凭空出现:“我们坐下来聊聊吧,孩子。”
那句“孩子”让祁鱼浑身颤了一下,死命咬了咬牙坐了下来,身旁的人坐下了,她却完全没有感受到一丝生气。
是了,这是在梦里。
“我啊,知道你会在未来出生后,对于你有灵力一事,我是抗拒的。”外公用毛巾擦了擦手,望向前方,“因为我觉得,你的性格一定很像我。
“果敢,追求平淡,不想找麻烦,而且,对自己爱的人和事尽心尽力。所以你一定会遇到白,也一定会想来找我,对吧?”外公转头对祁鱼笑道,眉目里都是对孙女的呵护。
祁鱼却不敢直视他。外公料到了所有事,也把她的性格看得明明白白。是,她果敢,敢去订立一个极大的目标并为此奋斗,敢去追赶白头发的奇怪小孩,但这一切又都是因为她怕麻烦,把一件事做透彻就能少走弯路,把一个谜团彻底破解就能不再苦恼,她一直这样坚信着。
这样一来,她也能完完全全抛开这些烦心事,重新过上平淡的生活。也正因为如此,她难以避免地会在过程中产生一种善始善终的念头,一种想要投入全部精力做好的念头。
“所以啊,我们很矛盾哦,明明怕麻烦,却为了麻烦尽心尽力,给自己找来更多麻烦,又爱上解决麻烦的感觉,最后摆脱麻烦,迎接平静生活。”外公抬手摸祁鱼的头,“我们都是这样的人。”
“那,外公,”看到地上的影子,祁鱼眼眸湿润,“明明可以不用管我的,死后的世界不是更平静吗?为什么还要耗费灵力给我寄愿?那些劫难,我可以自己解决,您没必要死后还给自己找麻烦不是吗?”
“我垂死的时候的确这么想过,可是我又想,你们都是我挚爱的亲人啊,在遭遇困难时如果有人庇护,不是一件很令人安心的事吗?”说到这里,外公叹了口气,“况且我也不想你走我的老路。”
“哈。”感觉很难受,很想哭。祁鱼大口呼吸着,“您是不信任我的能力吗?”
“稍微有一点?唉,只是想让你平安地度过一生啊,不去接触到那些复杂的东西,心灵永远保持纯净,简单又快乐。”外公眯眼笑着,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那您是强制寄愿的吗?”祁鱼握紧手心,把衣服弄出支流般的褶皱。
外公仍笑着看那群花丛,良久后才回答:“不是哦,虽然有点想。这是白跟你说的吧?”
“呼——”祁鱼长出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泪水都打湿了衣服和手背。这是她想要的答案,她很肯定。可她还是感到悲伤。是了,外公快死了,却不是在亲人注视下安详逝去,而是为了给她寄愿,在神社里孤零零地死掉的。
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呢?她值得外公这么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