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了吗？那个人类，在诱使你作出承诺，不管他是否真正知道异族承诺不可违背的信息。”湖秋沙从不知道哪个角落的阴影探出身子来，冷不丁地开口。</p>
当然，她不会被吓到，神色依旧淡淡的：“他不是普通的人类，我会警惕的。但是，若是不慎陷入了认知误区，将他过分神秘化，也很浪费精力。他比一般的人类，多出什么知识和经历呢？这是尚不清楚的。”</p>
“于是打算被动地与之周旋？你是想要安全安定，还是效率呢？只是听信一家之词，或许也算不得什么。”湖秋沙靠墙而站，放松的姿态，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p>
“我自然不会全然听信一人之词，还需要行为表现出的态度印证。操之过急会存在很大误差，当下也是无奈之举。”她谈起自己对付韵术麒的模式，也是微微叹气。她既然已经明白了他的控制欲，但是不得不虚与委蛇，维持表面和谐之态。</p>
还不能脱离，至少不能全然脱离开，很多线索指向于他本身，是绕不开的，但是如何破解探索也是难题。</p>
等他自然而然，无可忍耐的时候，自己暴露出来——不可能完全掩藏得毫无痕迹，赤诚的状态哪怕只有一瞬，也是会出现的，这就需要及时捕捉，以此攻破他的防备，表面的姿态。</p>
但是他真正在意、无可抵抗地会表露出自己真实态度的，是怎么样的事呢？这无法直接索问。</p>
过分猜疑琢磨人类这种复杂的存在往往显得无力。</p>
或许顺其本性就好了，要有足够的耐心。</p>
世间的变化不可能尽在掌握之中，或许某一天某件事，种种因素恰好叠加到，能够有足够大的触动的点，那就是关键。</p>
说起来很玄乎但是实际要如何呢？</p>
“过于小心翼翼的保守姿态很难刺探到，他不想要被你发觉的信息；按照他划定的范围生活，不会遇见什么意外。”湖秋沙有些不满，本也是心高气傲之辈，以少年人俊秀的容貌使出少年性子的神情：“你有发觉什么情形下，他的面具会被打破吗？”</p>
她想了想：“他偶尔会气愤，气急败坏模样，是我违背他的意志，看见了他不希望我见到的存在。”</p>
就像是穆青澪。他与穆青澪日常生活不过可能点头之交还不如的交情，发觉他与她一同下楼，定然脑补了许多，敢怒不敢言，最后出口的只是寻常的训诫劝导。</p>
与韵术麒已经与之生活在同一间屋子里有些时日了，性子还是大致摸得清的，只是是否在意，拿出来作为分析的依据。</p>
他一厢情愿地，希望一切尽在他的预料之内，安排之中，至少完全掌控她的去向起居，保障他设想的安全稳定环境。</p>
虽然态度不算强硬，但是他的意志确实强势，对她的生活插手过多了。</p>
小到牙具的摆放，大到安排她入学的资格，只要纳入他的计划体系，就基本成定局。</p>
她虽然对这些事一直没什么反应，没有什么感想，听之任之，久而久之还是难免有些不爽。</p>
恐惧感渐渐消除开去，越来越感到踏实，对自己掌握的力量和信息，对自己的判断和分析，而且结识他掌控之外之外的事物与人。</p>
她或许正在摸索，连韵术麒本身都未曾发觉、未曾试图了解的东西。</p>
不过将认知的上限设定为是否触动韵术麒，也显得太狭隘了。还能够做到更多。</p>
不同个体获知的信息需要得到匹配，才能勉强定义为正确或者接近准确。真相总归是难以一比一还原的，只能摸索着接近，实体几乎可以说不存在，或者存在于容易动摇更改的脑子里。</p>
她现在还能做什么呢？</p>
“那就顺着这个找下去。他除了显得生气，也没有更糟糕的结果了吧？所以放开探索，也无妨。”湖秋沙摊手，唇角微微扬起。</p>
她抿抿唇，神情渐渐有些疲惫之色：“总之，无法着急。我也要考虑，揣测是否过度，有时候人类的念头也会很简单。”</p>
她不想做多余的思考，行动更加不愿了。但是这个很难避免，在看到实际结果之前难以断定是否有意义。想要省心省力怕只是存在于理想之中。</p>
过分约束自己的言行也很耗费精力，索性之后更加自然一些？等待着韵术麒自己暴露意图，她自己也会慢慢随性展露，最自然的状态或许是最节省的。</p>
她想起来问了：“你来干什么？”</p>
之前是说，因为她感受得到他，所以可以随时唤他……但是他主动出现的次数有些，超出预想的多。</p>
湖秋沙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惹眼的蓝色长发繁复地编起成辫垂落肩头，却不会让人生出女子气的评价，异样精致的英气。</p>
不符合一般人类的审美……她当即这么想，但是没什么表现。与她个人而言，没什么感觉。</p>
对了，一直想习得打理头发的技能来着，到目前为止只记住了最简单的马尾辫如何做，头发梳好聚拢然后扎起来，没什么难度。这方面也能够请教他？</p>
她这边思忖着，湖秋沙眨了眨春水一般的碧色眼眸，语气轻快：“像你一样，漫无目的，在校园闲逛。怎么？被那个人类训了之后，束手束脚起来，愿意乖乖回到屋子了？”</p>
他虽然说的是俏皮话，可她怎能听不出有一丝嘲讽，只是反应也没有激烈的征兆：“在他人屋檐下……若是认为这便是乖，就这样好了。我的时间和行动应当自由支配，在他受限于所谓学业的时候。”</p>
湖秋沙浅笑：“据说学生这一群体是人类当中最为软弱被动的，渴求知识技能，却被大背景模式化，成为无数年人类历史的复本，不断延续下去，毫无长进，毫无觉知。会被这样的人受限制，真要我说什么好……”</p>
“保证历史的传承便是，多余的无关紧要，不至于崩溃崩塌即可。”她兴致缺缺，收敛眉目，“还是相当庞大丰富的体系，没有长年的钻研难以掌握大部，若有大成者也是难得，但也不是容易接触到的。韵术麒，可不是要</p>
成为那样的人……”</p>
湖秋沙开始有些兴致：“那你觉得，韵术麒是个怎样的人类？”</p>
她微微抬首，作沉思状，声音悠悠沉沉：“不客观的说可以吗？”</p>
在人间多时，她渐渐习得照顾他人观感，不过也仅此而已，表面上的礼貌。</p>
湖秋沙颔首：“当然。”</p>
她是考虑到，有关韵术麒的事件、为人等等，都被其他人说得太多了，也没必要费心费力地复述，吃力不讨好。</p>
只表达自己的感受就好了。</p>
“控制欲很强，循规蹈矩，责任感，家务能手……”她慢慢沉着地思索着，韵术麒留给自己的印象大致是这些。</p>
会与从穆青澪那里听说的有出入，解释为发生了变故之后的改变，但是也不应该能够囊括全部改变。</p>
停留在目前所能够看见的，多余的猜测也不需要。</p>
这是确定的。</p>
以确定的事物为基础，再去观看其他。这样应该是比较稳当的。</p>
“听上去还不错。”湖秋沙动作幅度有些大地点了点头，身体也随着摇晃几下，漫不经心的模样。</p>
她不是很在意他的反应，本来也没打算得到什么有用的评价。这敷衍感是实打实的。</p>
“你觉得你还能和他相处多久？”湖秋沙单手托腮，侧首看她，眼神似有星光流转。</p>
这个问题她也没有思虑太久，觉得没必要：“不爆发原则性的矛盾的话，多久都可以。”</p>
“想法很天真。”湖秋沙毫不留情指出，“永远相安无事是不可能的。你也清楚他隐藏了些什么，而那或许会对你造成威胁。尽管是人类，也不能够全然托大，小看了。打算这样僵持着，被动等待？若是哪一天，爆发了你预想不到的问题……正如你对他控制感的描述一样，你也是对自己掌控的能力颇为自信。”</p>
“是这样。”她毫不掩饰。</p>
“或者换句话说，什么对你而言，是原则性的问题呢？抛开人类通常的守则、韵术麒的限制……”他的手掌托在下颔，食指轻敲着下唇，碧色眼眸颇为深邃地望着她。</p>
她眸光流转，与他对视一秒，似乎在考虑他考究的意味，但是由于没有什么思绪，还是声音平淡地答了：“用人类的方式来说，尊严？生命？也许重要，也许不重要，取决于当时的我的态度。如果我许可，就不存在问题。”</p>
“相当于，严重违抗你的意志么？”湖秋沙微笑，手指停住了，“非要说的话，还有一点点相似呢，你和那个人类的性子。但是这对你来说没什么意义。”</p>
“是。”她对他看穿她的态度毫不意外。或许是因为同为异族——被人类排斥的群体，所以有些感觉态度会是共通的。</p>
虽然还有很多不了解，但是被点明了一点，就足以从中推测出很多，像是自然而然的本能。</p>
“也就是说，你对自己现状的断定，很清晰，没有迷茫之处？”</p>
她默然一会儿，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单薄地说道：“暂时是。”</p>
从穆青澪提供的信息来看，没有什么需要考虑弯弯绕绕的地方，也算是平铺直述。韵术麒目前透露的不多，也无从下手，至少便面看上去合理无疑。第三个人应该是嵇绵奈，那个女生显得有所顾忌，但是处于情景之中或许也容易情不自禁表述，也是之后可以尝试挖掘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