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不依不饶地反问。</p>
“嚯，我怎么不顾着弟弟了，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扶弟魔，你是不是非觉得扶弟魔才算好？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这样只会把小鹏惯坏了！”</p>
许若来了火气，她蹭地站起，指着许鹏，怒视着对面饼咬到一半，披头散发的中年女人。</p>
“好啊，许若，我今天把话撂在这里，我就惯，我乐意惯着小鹏，家里就这么一个男孩，我不管他惯谁？”</p>
饼没吃完，母女俩却吵得热火朝天，父亲几次想要拉架，却不知道如何加入战团。最后，这场争吵以虎头蛇尾的方式结束了——许若眼圈一红，嘴巴一撅，哭着跑进了自己的房间，咣当一声关上了房门，巨响震得房梁也颤了颤。</p>
父亲铁青着脸收拾碗筷，去厨房洗碗去了，母亲坐在凳子上抹眼泪，一边抽泣，嘴上一边止不住地说着“真是女儿大了不由娘”“念了几年书就反天了”“白养这么大了”等等，看得许鹏只觉得好笑。</p>
也许是女儿进了房，丈夫又做家务去了，母亲想找些依靠，或者说心灵的慰藉。她冲许鹏招了招手，让他过来坐，没在意小儿子因害怕而颤抖的身子，自言自语道：</p>
“小鹏，你可要给我争气。妈妈明年就把你送进城里去，让你念最好的初中，多少钱我都愿意交。”</p>
许鹏低着头，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自己的母亲——告诉她，其实自己根本不想进城？</p>
虽然对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有些向往，但更多的，他是惧怕。</p>
他担心在那个环境，一切都是陌生的，自己家里穷，没有熟悉的人，会被别的同学欺负。</p>
自己的成绩一塌糊涂，即使告诉了老师，老师也不会帮他做主。</p>
他也不想念书，甚至连初中他都不大情愿去上——他不想学，他只想玩，虽然他知道只玩是不行的。</p>
可他就是只想玩。</p>
一方山水养一方人，他的心智像野草一样茂盛生长，可绝长不出母亲期盼的那朵花来。</p>
母亲依旧喋喋不休着，说些胡乱的词汇，许鹏听乏了，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模样让心头憋着火的中年女人愤怒异常：</p>
“许鹏！你能不能争点气！不吃馒头蒸口气，你看看你姐姐，再看看你，人家小学的时候天天考双百分，你往家里拿过一张奖状吗？”</p>
“……”</p>
许鹏蜷缩成一团，他感受到了母亲转变的矛头。他低下头，嗫嚅着说：</p>
“我以后一定努力……”</p>
场面话。</p>
努力什么，为什么要努力？我又不喜欢学习。</p>
可现在不得不这么说，因为对面是一座火山。</p>
“以后？我看你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女人大声叫骂了起来，“我白生养你了，从小到大你吃的比姐姐好，穿的比姐姐好，我们心思都用在你身上，你还样样都不如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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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鹏感受着母亲狂风暴雨般的辱骂，他的脸像火烧一样滚烫——其实他一直都知道的。</p>
知道什么呢，父母的偏心？</p>
因为自己是老小，又是男孩子，所以几乎抢尽了姐姐的宠爱。姐姐的衣服一年一买，自己的衣服一季一买，家里烧肉，自己的碗上满满一堆，姐姐却只有零星的几块。玩具的话，有一年带姐弟俩上街，姐姐想要塑料洋娃娃，母亲嫌她糟钱，自己想要变形金刚，母亲却宠溺地答应了——</p>
他知道的，他什么都知道。</p>
他知道姐姐很委屈，尽管她看起来很阳光，但这些年来心里压抑了许多不满，这次怕是借着送我进城上学的口子发泄了出来。</p>
他知道姐姐之所以努力学习，一小部分原因是要甩开自己，向母亲证明自己比弟弟有用。</p>
许鹏什么都知道，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p>
没有人在意他的意见，因为在所有人看来，他还小，不懂事，好处都被他占尽了，而且心安理得。</p>
在心中一股莫名力量的驱使下，男孩犹豫地，吞吞吐吐地开口：</p>
“妈……别送我进城了吧。我就这样，挺好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