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大风吹的窗口上塑料一吸一鼓,天上乌云压的很低,可天色却没有呈现出风雨欲来的势头,反而让这股大风给刮的刚刚过了午饭十分就变成了如黄昏般橘黄。
噼里啪啦。
雨点落了下来,刚入冬的天气还没冷到能让细雨变成雨夹雪,但狂风中的沙尘却让一颗颗饱满的雨珠在落下了那一刻变成了泥点,不一会便布满门窗。这就是北方,一个天气无比残酷百姓却异常热情的地方,或许正是因为天气残酷的原因,老百姓才会这么热情,也只有如此,才能让人心里留下一丝温暖,才会让人想家。
魏月想家了,所以才会回来。
她想念从缸里捞出来的酸菜,在大家都穷的日子里最爱吃酸菜心儿;更想念碗架子上的白糖罐子,小时候蹬着小板凳总是去够,拿下来以后也总会挖满满一勺放进弟弟嘴里,看着他在享受中傻呵呵的笑;还有农村到了冬天家家户户的杀猪菜、过年时满地的瓜子皮、在牌局上被自家女人拎着耳朵拽回去的老赌鬼,一切,都是那么让人思念。
魏翔知道魏月逃婚后回来过一次,是带了一千块钱衣锦还乡的,但是上辈子她可没敢直接和老妈打照面,问其原因的时候魏月说,当看见破衣烂衫的母亲在恶劣天气中顶着寒风逆行在由村里去往梁城的路上卖菜,心都碎了,只能默默将口袋里的钱藏在小时候最爱和弟弟嬉戏的仓房里,她认为这钱一定会被找到,这才离开,打算赚更多的钱再回来。结果,直到老家拆迁,旧房子被扒倒,也就是魏月真正回家之前的一个月,那被虫吃鼠咬的第三版人民币才被发现,等魏月回来以后一家人为这事哭成一团,那时家里只剩下了姐弟俩。
但这辈子不太一样,何慧如今还在,魏月回来的时候她也没多辛苦,大冬天的自家墙头上还骑着几个不怕冻,用袖口蹭着鼻涕的孩子在隔着窗户看电视,很显然,老米电视倾销计划并没有影响农村那些真正穷困的人。
难道自己的离开并没有给魏家带来什么影响?
她想看看家里到底变成了什么样,情切之下越来越近,可是魏月忘了,屋里能把电视开着,怎么可能会没人?
嘎吱!
就在魏月站在门口打算推门的那一刻,门开了,端着一盆热水要往外边泼的何慧就站在门前。
哐!
铁盆落地,盆里刚退下的鸡毛顺水流淌,今天,何慧打算炖一只小鸡儿给刚刚打完一场商业大战的儿子补补,那年月也没人卖收拾好的鸡,就算是有人卖农村老百姓还都更倾向于买活鸡回家自己收拾,几乎没有人不会干从杀鸡到退毛到挖内脏等一系列操作,那玩意儿弄好了扔大锅里炖上土豆老香了。
可何慧看见魏月那一秒,只剩下了火气,她的火气能把鸡炖熟。
铁盆也不要了,一把抓住魏月的耳朵直接拉进了院落,脑子里明明想的是要一把抱住可怜的女儿,也不知道怎么,看她身上溜光水滑就气不打一处来,进屋抓起鸡毛掸子还和小时候一样一手拉着魏月的手、一手鸡毛掸子就往屁股上抽,当年魏翔可没少挨打,还被打的吱哇乱叫满院瞎跑,只有魏月,挨打会站在原地,傻乎乎的。
这回她依然站在原地,何慧刚打了两下却再也下不去手了。
“跪那!”
都要气疯了的何慧拿鸡毛掸子往墙角一指,魏月低着头跪下了,看着自己亲妈拿鸡毛掸子的手指过来时不停打颤,愤怒的说:“你跑啊,你怎么不跑了?知不知道你跑了那天,你妈差点找根绳挂门框上,你弟弟差点让你害死!”她流出了泪水,这泪水不是心疼老妈和魏翔,单纯的是觉着委屈。
她一哭何慧更生气,呵斥:“还有脸哭?啊!你妈要是那天死在了门框上你都不知道,现在有脸哭了?”
魏月没说话,何慧也不说话了,一个在地上跪着眼泪直流,另一个,坐在炕上直哆嗦。当眼泪流干,人不在颤抖,魏翔回来了。
看见这一幕张嘴就问:“魏月?你怎么回来了!”
魏月以为魏翔要说什么难听的话,早就忍受不了的委屈瞬间爆发,冲着小时候最疼爱的弟弟说了一句:“这是我的家,我凭什么不能回来?”
一句话,让已经快要顺过气来的何慧瞬间瞪起眼睛,其实这时候魏月只要到妈妈身边说上一句:“妈,我想你。”早就度过了难关的一家人就会抱在一起痛哭流涕,什么事都将烟消云散。问题是魏月就不是个绵软的性子,她要是那种听之任之的女人,如今很可能已经成了梁本旺的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