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盛夏,蒋烟终于见到师父的满园鲜花。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师父在这里一住就是这么多年,再不愿回到城市里。
太美了。
置身花海中,好像一切烦恼都不复存在,空气中都是花的味道,是最自然的清香,葡萄架下的石板路隐隐晃动着斑驳的光影,那个藤椅还摆在原地。
后来的几年,每到这个季节她来的次数总是最多,有时赖在这里几天都不肯走。
有一年,蒋烟画了一套插画,是春夏秋冬四季的小院,角度相同,从春意盎然到冬日暖阳,从鲜花盛开到枝桠挂满冰霜。
她把这组画发到微博上,配了一行文字:与他的春夏秋冬。
这一次,奶奶也来了。
纪元生高兴得什么似的,话比以前多很多。
他依旧叫她“阿枝”。
“阿枝,你又走错了,跟你说过很多次,马走日,象走田。”
“阿枝,你要的那个青色尾巴的风筝,我给你做好了,你看看。”
“阿枝,你好几天都没来找我,是不是你爸又不让你出门了。”
他糊里糊涂,以为他们还在年少时。
每次见面,翻来覆去只有这几句话。
院子里,在余烬之前搭建帐篷的地方支起了一个小炉子,两个人围在炉子旁烤红薯。
两个小马扎紧挨着,蒋烟往旁边挪一点,余烬就跟过来一点,她“哎呀”一声:“热。”
余烬抬手抹掉她鼻间蹭得黑黑的地方,“非要自己烤的时候怎么不觉得热?”
“没烤过嘛,师父和奶奶都爱吃。”
她认真给红薯翻了个面,看了藤椅那边一眼,“这次过来,感觉师父的身体好像差了一些。”
“嗯,陈姨给我打过电话,说他最近睡眠不太好,晚上只要醒来,就坐在院子里看星星,一整夜都不睡。”
“房子收拾好了吗?”
余烬一直想让师父搬到市区,也准备了一套房子给他,那里交通便利,生活和就医都很方便,小区旁边就是公园,吃完晚饭可以去那边遛弯。
“上个月就可以住了,他一直不去。”余烬把烤好的红薯拎起来扔进一旁的小筐里。
“哎,烫!”蒋烟叫了一声,刚刚她不小心碰到,手指到现在还疼。
“没事。”余烬戳了戳之前烤好晾在一旁的红薯,“这个能吃了,你尝尝。”
蒋烟掰了一小块尝了尝,软糯香甜,跟外面大烤炉里的一样好吃,她很有成就感,迫不及待将最软最香甜的两个部分掰下来,小跑着递给纪元生和奶奶。
纪元生让蒋烟把大的那块给奶奶吃。
回来后,余烬已经扒好另一个红薯的皮,只留一小部分让她拿着,“这个好像也不错。”
蒋烟接过来,咬了一大口。
余烬拿过一旁的纸巾,温柔将她那只脏脏的小手擦净。
他做这件事时那样认真专注,像对待他的摩托车。
他让人觉得,被他放在心里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蒋烟目不转定盯着他。
余烬注意到她的目光,抬手弹了她额头一下,“看什么。”
蒋烟搬了小马扎凑近一些,“你知道什么地方的红薯最甜吗?”
余烬不知道她又玩什么花样,但还是无比耐心地顺着她的话问:“什么地方?”
她忽然凑过来,在他唇上啄了一下,“这里的最甜。”
她唇齿间红薯的香气未散,沾染着她的味道,一同裹挟着他。
余烬微怔几秒,随后笑意从眼角眉梢慢慢化开,藏都藏不住。
在一起已经几年,他仍旧会为她心动,轻易被她的小动作攻陷。
他趁葡萄架下的两个老人不注意,大手偷偷从她腰间穿过,不轻不重捏了捏,低声说:“小丫头,谁教你的?”
他手不老实,蒋烟一边忍着笑一边推他,“跟你久了,什么学不会。”
她受不了他越来越放肆的手,很快跑开。
她总是这样,喜欢故意惹他,惹出火就跑。
余烬拿她没办法的样子最可爱。
午饭后,余烬开车带他们去了附近一片空旷的草地上。
越野车顶绑了一只超大的风筝,几米长的青色尾巴,是几十年前,纪元生答应送给阿枝的那一个。
蒋烟特别兴奋,搬出两个折叠椅安顿好两个老人家后,就拉着余烬往空地中间跑。
这里是自然生长的一片草地,有的地方草生的很高,看不清底下的碎石和坑洼,余烬反手握住她,控制她的速度,“慢点。”
蒋烟已经很多年没放过风筝,有些生疏,余烬从身后环着她,将她小小的身体拢在自己身前,握着她的手,带着她一点点放线。
风筝很快飞得老高。
余烬放手后,蒋烟一个人扯着那根线在草地上奔跑,笑闹。
空气中满是欢乐的味道。
没有多久,蒋烟跑回来拉奶奶,老太太赶紧摆手,“我可不行,老了,跑不动了。”
蒋烟抱着她胳膊撒娇,“来吧试一试,您不是好多年没放过了吗?我放好线您拉着就行。”
老太太拗不过孙女,被她拉走。
余烬从车里拿出几瓶水,递给纪元生一瓶,“师父。”
纪元生没接,眼睛一直盯着远处放风筝的阿枝。
“阿烬。”他说。
余烬忙答应:“在呢。”
纪元生指着远处的蒋奶奶,“那个丫头是谁啊,长得真漂亮。”
他眼神有些陌生,又有些迷茫,随后渐渐生出些羞涩之意,“我想娶她当老婆。”
余烬不知该怎样形容现在的感觉,他心里一阵难受,握住纪元生的手臂,“师父。”
他没有说别的,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老人家的身体到底还是不行,没多久蒋奶奶就有些累,蒋烟把风筝递给余烬,换余烬和纪元生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