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孙俩坐在阴凉的树荫下,纪元生很会放风筝,他放得很高,比任何人都高。
蒋烟转头看向奶奶。
老太太虽然年事已高,但依旧神采奕奕,眉眼间透着极高的涵养与气质。
她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她丈夫很早便去世,她为蒋家操劳了一辈子,没有一句怨言。
蒋烟忽然说:“奶奶,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一直陪着师父。”
这话很委婉,但老太太听懂了,她像听到多么不可思议的事,“你这孩子,胡说什么。”
蒋烟很认真,“为什么不能说?”
“我都七老八十了,还想这个,不让人笑话。”
蒋烟蹲在她面前,扶在她膝间,“为什么要笑话?有谁规定,年纪大的人不可以追求自己的幸福?”
“奶奶。”她说:“师父等了你一辈子,他一辈子都没有娶妻生子。”
老太太没有说话。
那年在车行重逢,他说妻儿都好,她一度放了心。
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一辈子都没有成家。
少时他曾说过,非她不娶。
她也说过,非他不嫁。
但她终究背叛了誓言,嫁了别人,而他却孤独地守着他的诺言过了一辈子。
他生病,忘了所有人,却从未忘记过她。
蒋烟握着她的手,“奶奶,为自己活一次吧。”
“在这个世界上,你不止是我的奶奶,不止是爸爸的母亲,不止是蒋家的媳妇,你还是你自己啊。”
“你是阮绫枝。”
“是师父的阿枝。”
那天夕阳很美。
把两位老人送回去后,余烬牵着蒋烟沿着乡间的小路慢慢散步。
两人坐在田埂间,看绚丽的晚霞。
城市里很少能见到这样美的落日,蒋烟靠在余烬怀里,“你说,如果我们追着夕阳一路往西,是不是就能一直看到这样美的落日?”
余烬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是吧。”
“但如果这样,就看不到月亮了。”
“嗯。”
“也看不到星星。”
“嗯。”
她懒懒趴在他怀里,“余烬,你在想什么?”
余烬望着天边仅剩的一点云霞,“我在想,不如我们结婚吧。”
怀里的人忽然安静了。
他偏头看过去,对上她那双黑亮的眼睛。
蒋烟坐直身体,心跳得有些快。
余烬讲话很慢,但每个字都清晰敲打在她心里,“从你八岁那年算起,我们已经认识十六年了,那年我说过,不会着急让你跟我结婚,那时你还小,见过的人少,经历的事也少,我怕你早早迈入婚姻,会后悔。”
他抬手抚摸她的脸,“可你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我觉得,我给你的自由时间已经够多了。”他的侧脸映着一层橘色的光晕,比任何时候都温柔。
“烟烟。”他说:“我怕了。”
蒋烟沉浸在他那样动听的话中,指尖无意识地轻触他的下巴,轻声问:“怕什么?”
余烬握住她手腕,将人拉进怀里,吻她发顶,“看着师父,看着奶奶,我怕了。”
“错过,是多可怕的一件事。”
“我怕错过你,烟烟。”
蒋烟的脸颊紧紧贴着他胸口,很久都没有说话。
天渐渐黑了。
蒋烟掉下眼泪。
余烬抬手触碰她的眼睛,摸到湿湿的泪珠,他温柔哄她,“怎么不说话,愿意吗?”
蒋烟觉得他太傻了。
她怎么可能不愿意呢?
他是刻进她骨血里的男人啊。
蒋烟窝在他怀里,看着天上若隐若现的星星,“你给我买戒指了吗?”
戒指买了,但他没带在身边。
余烬摸向一旁的草丛,拔掉一棵小草,从中挑了一根最漂亮的出来,擦干净,圈成几圈,编成一只小小的“戒指”。
他搂着蒋烟,牵着她的手把戒指一点点套进无名指,“套牢了,可跑不掉了。”
蒋烟对着天空伸出那只手,星星一闪一闪,像在指尖跳动。
她反复看了很久,“好看。”
余烬扳过她的脸吻下去。
余烬曾说过,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十八岁那年,从废墟中救出蒋烟。
她的出现,让下雪的日子不再悲伤,让他的生命中充满无限可能。
蒋烟说,他是她的一束光。
但余烬知道,她才是他生命中的光。
他将倾尽所有,护她,爱她,让她可以永远不用长大,永远是他心里那个十八岁的小姑娘。
他的十八岁,与她相遇。
她的十八岁,与他重逢。
这是上天最美的安排,幸而他们没有错过。
往后余生,岁岁常相见,时光流转,不负韶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