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四）
那天以后,两人之间厚厚的冰层终于解冻,他们恢复了之前的关系,不对,准确地说,比之前还要好。
时薇真的感觉到了什么叫暧昧,之前和其他男生暧昧,她都是抽身事外，而这次，她彻头彻尾地沉浸进去了。
喜欢一个人是这么美好的事啊,只一个毫无感情的“撩”来形容怎么够，是心动，是心跳,是看到他就想笑。
但因为学校有晚自习制度,时薇晚上也没办法再去穆辰家一起学习，他们家都在留西区,回家的路线都是一致的,两个人放学一起回家的时间,成了他们之间最愉快最私人的时光。
时薇和穆辰一起回去的时候,试探性地问过穆辰：“所以，你之前和颜娇娇走得那么近……让我自作多情一下,是做给我看的吗？”
他俩和好以后,穆辰对其他女生又恢复成了原先那个淡漠的态度,让班上一众吃瓜群众大跌眼镜，还吐槽穆辰眼光不好,放着颜娇娇这样专一的大美人不要，非要喜欢时薇这个花心大萝卜。
殊不知，时薇也是暗地里做了“不再乱撩、不花心”的保证，才让穆辰重新信任她。
他也知道让时薇主动低头有多难，所以他愿意相信她的真心和喜欢。
穆辰顿了顿，回答时薇：“你可以这么想。”
他原想将时薇干干净净地驱逐出他生活里，从此不被她所费心，可是穆辰——
也同样做不到。
还是会克制不住地看她。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穆辰总能感觉出来，时薇很在意他。
她表现得太过了，无论其他男生来送她礼物，还是收到玫瑰花，她都高调而欣喜，以她的容貌，这种追求以前应该也不少，她本应该见怪不怪，她却反而大肆炫耀。
唯恐不让别人知道一样。
尤其是对他，炫耀的意思相当明显。
穆辰觉得幼稚，却也察觉到了——
时薇是在意他的，她在拼命地证明什么，如果不在意他，她大可不必这样。
穆辰顺势和颜娇娇走得近一些，也是在试探时薇的心意，想知道时薇对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好在，他的直觉足够准。
时薇听到穆辰的话，眉眼弯弯地笑了，穆辰原来也是在试探她啊……
颜娇娇大概想不到吧，她只是个别人利用的工具而已，这种胜负欲的快乐让时薇今晚觉得更开心了。
似是想起了什么，时薇皱眉小声道：“不过，我看那些男生找我的时候，你好像也没什么情绪波动的样子……”
穆辰低头看她一眼，轻声问：“你怎么知道我没情绪波动？”
只这一句，已包含了太多。
时薇懂了。
她唇角的笑意止不住地上扬，所以穆辰的那些风轻云淡、漠不关心也都是装得，像她一样，在意也要装作不在乎，喜欢也要装不喜欢。
他们两个人都太别扭了。
却别扭得可爱啊。
穆辰回想起这些天来，眉眼间的冷色也温和了一些。
最初几天，时薇天天晚上和三班那群富二代去放纵，每天上课时困倦得不行，穆辰甚至有点担心她误入歧途。
好在晚自习制度恢复以后，时薇又回归了正常，没再继续玩下去。
后来那些她和其他男生的小打小闹他看在眼里，也没有表现出来，他向来把自己的情绪藏得很深，不会让其他人察觉。
如果不是时薇主动道歉服软，他的那些情绪和感情，可能早晚会随着时光过去，消散在空气里。
而时薇让它们有了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他也在意时薇，如她在意他一样，一点不少。
“还有，”穆辰低声开口：“以后别和三班的那些人玩。”
三班的那群富二代，怎么说，不像是善类，他们身上有一种社会气，还有一些不太好的风气，和他们这些学生格格不入。
徐野看时薇的眼神也相当露骨，他每次看时薇的时候，会从她的脸打量一遍，最后再落到时薇的胸部和臀部，想上时薇的意图很明显。
其实时薇也不是不懂，只是她觉得这群人的胆子没有那么大，如果她不愿意，他们还能强迫她么？
不过，时薇很快就发现，她想得太天真了。
这群富二代和她班的纯情小男生们不一样，他们玩得野，懂得多，家里又有背景，还真没什么是不敢做的。
—
穆辰和时薇说完这事后没几天，事情就应验了。
时薇这回想好好地喜欢一个人，不再像以前一样乱撩男生，三班那群富二代可能是察觉到时薇对穆辰认真了，又开始约时薇出去玩。
时薇找借口拒绝了几回以后，富二代那群人不但没收敛，反而找上班级来，徐野吹着口哨站在门前，身后站着一群男生，他轻佻道：“时薇，出来。”
时薇现在不想和徐野扯上关系，她在座位上动都没动，抬眼看徐野一眼：“我说了，我最近没时间。”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怎么约都约不出来，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班级的男生女生都不敢说话，三班的人恶名在外，还都有后台，大家不敢惹，老老实实地坐在座位上。
班级里一片静默，徐野大咧咧地站在门口，模样像一只凶狠的野兽，他看时薇的眼神，则像是在看已经落入他掌中的猎物。
气氛尴尬而寂静，全班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时薇身上，徐野还在给时薇施压，时薇这个瞬间有点后悔之前和他们玩了。
有些人就像狗皮膏药，一旦被粘上就很难甩开。
这是她自己做的孽，王安宇曾经也提醒过她，是她自己没太当回事，给了徐野希望，现在很难全身而退了。
正当时薇打算站起来去走廊里解决这个问题时，穆辰从外面回来了，他一眼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班里的人不敢进去，畏畏缩缩地在教室门外等着，想上课了再进去，穆辰压根没管这个，他走到徐野身后，淡淡出声——
“让一下。”
徐野浑身有一种很凶的气场，可是在穆辰面前，这种气场也完全被压制住，穆辰个子高，站在徐野身后比他高出一头，穆辰穿着校服，衣服也规规矩矩地穿着，他的眉眼清秀寡淡，神色也很平静，可就是这副样子，浑身却散发出极强的低气压来。
徐野怔了下，反应过来凶狠地提高声音：“没看我在这叫人呢么！”
穆辰稍微偏了偏头，继续用他平静无波的眼神看着徐野：“这是五班门口，我们还要上课，请你，让一下。”
明明是不带感情的语气，却让徐野从心理上感到畏惧。
徐野也想不明白，按理来说，这穆辰不过就是个长得帅的好学生，可他怎么浑身自带一股冷冽的气场？
有点渗人。
徐野犹豫半晌，还是没敢硬碰硬，他回头看了眼时薇：“晚上找你。”
说完就带着他兄弟们回三班去了。
徐野回班级的路上还在和朋友们嘀咕：“穆辰是有什么背景么？
回去查一下，一般学生应该看见我们就发憷，他胆子还挺大的……”
而这边，上课的预备铃声打响了，走廊边站着的同学们也都尾随着穆辰，鱼贯而入，还有不少女生小声犯花痴：“天啊，刚才穆辰那样子好帅啊。”
“会打架的混混不可怕，可怕的是深藏不露的优等生，我刚才毫不怀疑，徐野要真穆辰杠上了，一定是徐野死无全尸。”
“对！”
……
穆辰在路过时薇桌子时，微微低了下头，他低声道：“这些天晚上送你回家。”
时薇听清了，她心里觉得后怕，又因为穆辰的话，带了些安全感。
说实话，时薇觉得徐野这事，完全是自己作的，但是这个烂摊子，最后还是穆辰帮她收拾，她心里对穆辰更有好感了。
她没有喜欢错人。
于是，这些天的晚上，晚自习过后，穆辰天天送时薇到她家门口，时薇路上看到形迹可疑的人都会非常警惕，随时准备报警，有一次还把夜跑的人当成徐野他们，差点和那个人发生矛盾。
和时薇的警惕小心相比，穆辰则淡然多了，他都是不声不响地跟在时薇身后，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静默地跟随她。
可是时薇有时候看到穆辰看她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却读出了其他意思。
可能是她自己心虚吧，她总觉得穆辰虽然在保护她，但是他的眼神分明有种“还浪么？”
的反讽感。
时薇愈加后悔之前那些晚上的所作所为了，如果她能早点认清她对穆辰的心意……那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好在，几天后，时薇听说徐野又有了新欢，是个身材极好的美女，学护理的，似乎那群富二代们都和那个女生正打得火热，时薇也稍微放下了心。
富二代们总是能很快找到新的趣子，可能也是忘了时薇这边。
但为了保证安全，穆辰还是坚持送时薇，时薇没了危机感后，渐渐地开始享受穆辰送她回家的时光，她觉得，和穆辰在一起有种细水长流的日常甜。
和之前她明里暗里的撩不一样，只是两个人静静地在路灯下走，都有一种很安宁和甜蜜的感觉。
一起回家的时候，时薇心情好的时候，会和穆辰说今天中午吃的什么味道还不错，吐槽生物老师事儿多又麻烦，说英语老师讲课太慢……她好像也变成了那种谈恋爱的小女生一样。
而穆辰大多数依旧是沉默的，他照常话少，但时薇知道，穆辰有在认真地听，路灯昏黄的灯光映着他的黑眸，衬出他的瞳极漂亮。
有时候身边有车流驶过，或者过马路的时候，穆辰会拽住时薇的校服袖子带着她走，他没有直接牵着她的手，但下意识拽住她袖子的动作，也让时薇觉得甜炸了。
好纯情。
就是这种纯情而隐晦的感情，才让时薇觉得心砰砰地跳。
一次穆辰送时薇到家门口的时候，还被时梓城发现了。
时梓城转身就回家告诉爸妈：“时薇早恋。”
一副洋洋得意的嘴脸，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般。
时爸爸和时妈妈也不敢说时薇，只能在全家一起吃饭的时候，含蓄地说女孩子要多多保护自己之类的，时薇低头听着，冷笑一声，这时候知道告诉她保护自己了。
她之前深夜回来怎么没人等她和关心她。
时薇懒得解释：“我早恋也比某些人不早恋成绩好，还是好好关心你们宝贝儿子的学习吧。”
说完，她也不管爸妈是什么表情，放下筷子离开。
以后穆辰送她回家时，时薇更是无所避讳，无所谓，她爸妈看见就看见，她不怕他们看见，就怕他们看不见。
你们给不了的关爱，还不让我从别人身上得到么？
她也想泡在蜜罐里长大，她父母不能满足她这个愿望，现在只有和穆辰在一起的时候，时薇才会有一种甜的感觉，从心里蔓延到身体四肢的甜。
真的好像吃了蜜一样。
但时薇在学校时，还是有所避讳的，她怕麻烦，也怕老师找谈话。
她觉得最浪费时间的就是谈话什么的，如果谈话有用还要惩罚干什么，偏偏老师们都爱用这个招数，所以时薇在学校还是会尽量低调。
班主任磨叽、废话还多，要是让他看出她和穆辰的那点暧昧关系，时薇觉得她会被班主任絮叨死，可能还会被和穆辰调离前后桌……时薇不想这样。
和穆辰的前后桌的感觉那么好，他们传卷子、作业时不经意碰到的手指；她趣÷阁掉到地上时，穆辰会主动给她捡起来，他的指节修长，骨节分明，递给她趣÷阁时，时薇每次都会忍不住看他的手……有不懂的她随时回头问穆辰题，穆辰虽然讲题简洁，对她却还算耐心。
她是他一道题可以讲两遍的例外。
偶尔时薇学不进去了，就给穆辰传纸条，乱写乱画的写，有的时候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写的什么，穆辰却总是能准确地理解她的意思，虽然回她的只有寥寥数语，也足够时薇对着他的字看好半天。
他的字潇洒大气，时薇兴致来了还会去模仿他的字迹，但总归学不像，她也依旧乐此不疲。
周围的同学们也都能察觉出他们的暧昧，同学们动不动就起哄：“穆辰怎么只给时薇讲题讲两遍？”
“穆辰对时薇也太好了吧，还给她主动带早餐？”
“哇哦，穆辰真的特殊对待哎。”
……
时薇唇边含笑地听着，第一次，她听到这些话，心里不是那种虚荣的满足感，而是发自心底的甜。
为了这份甜，她愿意为穆辰拒绝所有男生和暧昧。
王安宇下课时偶尔来找时薇说话，时薇怕穆辰不高兴，干脆让王安宇坐旁边，落落大方道：“来，咱们三个聊，穆辰也可以听。”
搞得王安宇瞬间就没有说话的欲望了：“时薇，你行，有异性没人性。”
时薇毫不在意：“不说就走，别耽误时间。”
王安宇气得离开，但他也知道，时薇这次是对穆辰是真用心了。
其他班时薇撩过的男生们来找时薇，时薇也都一一回绝：“没时间，不好意思，有约了。”
拒绝完其他男生，时薇转身就问穆辰：“今晚走西边那条路么？
河边新开了一些小吃摊，想去尝尝关东煮。”
穆辰静静地看着她：“你不是有约了么？”
他刚刚听到她和那些男生这么说的。
时薇笑眯眯地看他：“约的你啊。”
穆辰的目光望着她，他的眸色渐渐地加深，如一汪平静的暗湖，表面波澜不惊，底下却汹涌着。
时薇还在问他：“所以一起去尝尝么？”
穆辰沉默了一会儿，答应时薇：“恩。”
即使他不喜欢吃关东煮、不喜欢小吃摊，但因为时薇的这句“约的你啊”，他也可以了。
他能看到时薇的认真，她为了他拒绝了以前的那些暧昧和其他男生，她对他的感情是真的。
——而他，也一样。
—
暧昧的日子过得平淡却甜，时薇以前不喜欢上学，也不喜欢起早，可是因为穆辰，她开始期待起上学。
期待每天看到他的时光。
当然，人的时间是有限的，时薇在穆辰这里花费的时间多了，她学习的心思少了许多，对于其他事情也少了很多关注，开始惹出一些麻烦来。
周一上午有升旗仪式，在升旗仪式上会检查仪容仪表，而且要求穿蓝黑色那套秋季校服，周日晚上时薇和穆辰逛海边了，她心情太愉快，愉快到完全忘了这茬子事，然后，周一早上，她穿着另一套校服来的。
据说周一是有市级领导来例行检查，班主任们都很看重这件事，早早地在办公室开会，还有20分钟升旗仪式即将开始，现在回家也肯定来不及，时薇看着自己穿错的校服外套，一筹莫展，甚至已经放弃了。
大不了被学校批评点名，她穿错校服也会扣班级的平时分，班主任要强，对这些规章制度一向抓的很严，时薇这次真的是马虎了。
她临死前也挣扎了一波，问了班上和其他班的很多人，大家都没有人有多余的蓝黑色秋季校服。
时薇想，算了，谁让她记性这么差，她已经可以预想到一会升旗仪式之后，她会被校长怎么在大喇叭里点名批评，以及被班主任怎么找谈话了。
距离升旗仪式开始只有5分钟。
同学们窸窸窣窣地收拾着东西，换好校服，还有人在兜里拿了单词小本，想一边等升旗仪式一边背单词，时薇也站起身准备离开，身后的穆辰叫住了她：“你校服外套，脱下来。”
时薇神情有点丧，随口开了句玩笑：“脱下来能怎么样，你能变魔术给我变出来蓝黑色那款？”
刚才她也不是没问过穆辰，穆辰也只有一套而已。
想想也是，谁也没事闲的买两套一样款式的校服。
穆辰依旧让她脱，他站起身的时候个子很高，垂眼看人的时候总有种安静冷冽的气质，时薇顿了下，还是听他的，把她穿错的蓝白色校服外套脱下来了。
然后，她就看到——
穆辰把他自己的蓝黑色校服外套脱下来，放到桌上，随后，他穿上了她的那件蓝白色校服外套。
时薇怔了下，连忙道：“你不用和我换校服，这是我犯的错，没有必要你替我承受。”
穆辰已经往前走了几步，窗帘被风徐徐吹起，外面的金光落在他的侧脸，他逆着光看时薇：“走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