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猖狂了!实在是太猖狂了!离了他黄屠夫,我们就吃带毛猪了吗”
曾瑾性子比较直,看过黄世信的奏报和亲笔信后就拍了桌面,四府二十一县陷落,这是全川官兵的责任,怎么就成了他黄世信的囊中物了,若是四府二十一县真如他信中所说,全部被南充知县收复,到时候他还要割据四府当个川东北的霸王不成
“东翁,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至此国朝危难之际,当大义灭亲,为陛下诛此国贼!”
曾瑾,一个忠君爱国的好幕僚,却看到一向以清流自居的东翁在这种大是大非上迟疑了,陈士奇满脸纠结地在这四封奏报书信上来回流转着目光,最后看向了另一旁站着发呆的王莱楼。
王莱楼最会揣摩时局,也擅长揣摩东翁的意思,见陈士奇望过来,明白东翁是不愿意对黄世信出手了,他和陈士奇被围松潘卫时就揣摩过现今川中的局面,若书信上所述为真,黄世信那头盘踞在川中的猛虎就动不得,无论怎么讲,黄世信现在都是朝廷命官,自要维护一个命官的体面,没看见黄世信在信中承诺以后按月往成都府送五千两银子,三千石粮食,两千石豆料,两千石麸糠以救济源源不断从北边过来的灾民,这就不容易了,现在川中哪个知县敢说自己有钱粮,敢拿出来支援巡抚的,不伸手过来哭穷就算是仁义了。
若是大家撕破了脸皮,把黄世信硬生生逼反,不但钱粮断绝,川中这些疲兵怠将就要面对五万精锐乡勇的攻击,谁能扛得住,八路总兵手底下那些货色能扛个屁,到时候川中糜烂,把白杆兵、松潘兵调过来硬扛吗
无论怎么说,黄世信可能跋扈,可能是想当大明朝的曹操,但人家毕竟维持着这份体面,比之左良玉、刘良佐、刘泽清、贺人龙之辈好太多了,在这个乱局之中,不能奢求更多了,只有等到献贼、闯逆消弭,天下大定之时,调遣得力大员,譬如孙传庭入川,才能剿抚并用,将黄世信的野心压回去。
“东翁,曾同年言之太过,黄知县出兵在即,不可临阵换帅扰乱军心啊!”
“王莱楼你安得什么心”
曾瑾不忿,指着王莱楼的鼻子骂,王莱楼心底嗤笑一声,继续道:
“川东北溃烂如斯,二十一县几成白地,摇黄盘踞其上,不纳税不缴粮,杀人无算,百姓流离失所,苦贼久矣,若没有黄知县的内江乡勇,是你曾瑾去剿,还是我王莱楼去剿”
“你这是饮鸩止渴,养虎为患,我不信你王莱楼看不到那黄世信的狼子野心。”
“没鸩没虎,你准备在这里用道德文章骂死摇黄贼吗无论他曹操也好,董卓也罢,能把摇黄贼彻底剿灭,让川东北二十一县重归治下,让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有田耕种,赋税钱粮能按时交到东翁手上,这破烂的川中就有希望,东翁的抚台之位就坐得稳当,在圣上那边也算有个交代!”
“你,你,你.......”
曾瑾气的说不出话来,他终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幕僚幕僚,就该为东翁打算,搞烂一个四川不要太容易,只需要陈士奇去文除了黄世信的署理知县即可,搞好一个四川却一点都不容易,黄世信割据已成事实,八路总兵如是拥兵自重,松潘兵如是,刘佳印亦如是,包括秦柱国,她也许没有这份心思,但她手底下那些人就不好说了。
“东翁,学生自此不言黄知县事!”
曾瑾一想到这严重的后果,自知失言,连忙紧张地拱手谢罪,陈士奇无妨地摆了摆手,长长地叹息一声,看着外面阴霾的天色,道:
“只希望他心中还有忠义,想得到太祖祛除膻腥,恢复汉家衣冠的伟业,念着朱家的好,不要做那人神共愤的事情。都下去吧,让我静一静。”
两位幕僚告辞,陈士奇独坐在后堂之上,眼神飘忽,他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当了一省巡抚后看的更长远了,必要的妥协是一个好巡抚该有的谋算,黄世信在内江干的很棒,甚至超过了他的预期太多,两月不见就成了一个尾大不掉的庞然大物,赫然一个铜浇铁铸的军阀,还是军阀中最可怕的那种坐地军阀,他不敢动他,只希望他受的那些圣人教诲能束缚住他不断膨胀的野心,哪怕真做个川中曹操,听调不听宣他陈士奇也认了,可若黄世信明确要竖着造反的大旗,他陈士奇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率大军平叛,哪怕打不过,死在阵前,他也算全了这份师生的孽缘了。
想到此处,陈士奇唤来老仆陈寿生为他准备文房四宝,既然摸清楚了内江的形式,且大势压人不可逆,他就说点和黄世信掏心窝子的话吧,给他再拴上一道师生的束缚,至少在他死前,不要出个反贼学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