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
铃音很久没有梦见那场大火了。
她依稀记得, 自己好像在追逐一只蝴蝶,转眼间蝴蝶消失不见,漫天的大火几乎将她淹没,影影绰绰中, 仿佛有许多鬼怪的影子在向她怪笑。
铃音尖叫一声,转头就跑。
梦境中没有时间的概念,铃音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或者只有一瞬, 或者跑了很久, 她撞上了一个人。铃音正要惊慌失措地继续逃跑时, 对方已经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很暖,轻而易举地就驱散了铃音心头弥漫着的恐惧。铃音看见对方衣领上的花纹,以及垂落下来的白色发丝。
很熟悉。
铃音抬起头:“……晴明大人?”
白发胜雪, 温柔和善,确实是铃音熟悉的安倍晴明。
白晴明揉了揉铃音的头发,对方扯着他的衣角, 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哒哒地往下掉。铃音狼狈地用袖子猛地擦了擦脸,然而越擦越多。
这种感觉,就像是久别重逢——
而在此之前,她以为再也不会见到对方了。
白晴明也不多说话, 他只是牵着手, 引领铃音往大火深处走去。铃音对这场大火本能地生出恐惧, 仿佛里面有什么她不愿意想起的大恐怖;可同时,铃音也不愿意离开白晴明,因而犹豫徘徊,迟疑不定。
她小声地恳求:“我们可不可以离开这里?”
“当然可以啊。”
铃音还没来得及为这个回答高兴,就听见白晴明说:“但是,如果铃音在这里就放弃了的话,他就只能永远徘徊在这噩梦里了。铃音不愿意去救他吗?”
铃音想,晴明大人在说……谁?
而这个问题已经不需要回答了,因为铃音已经看清了大火中央厮杀着的两个人。其中一位正是“一期一振”,白骨铠甲覆盖着身躯,周身黑烟滚滚,唯独一双血色的眸子在夜色中闪闪发光。
这造型……
铃音想,如果她家的一期一振也这么个性的话,就干脆扔了ノ ̄_ ̄)ノ了吧!
不需要白晴明提醒,铃音已经意识到——
那位一期一振与其说是有意识的人,反而更接近于梦魇,某种恐惧意象的具现化,甚至不具有交流的可能性。
而另一位战斗者——
那位持刀的男人,有一头披散的水色长发,袈裟破旧,裂开的肩胛上尽是斑斑点点的血痕。明明身体和意志都已经到达了极限,可他仍然战斗着,劈砍着,咆哮着,仿佛无路可退的困兽。
原本已经收起的眼泪,忽然又掉下来。
……是,是江雪。
就是她的江雪左文字啊。
白晴明鼓励说:“去吧。”
铃音被他推了一步,她身不由己地,跌跌撞撞的往前走。凡是林荫脚踩过的地方,火焰散去,鲜血消失,细小的嫩芽破土而出,仿佛在炼狱中开辟了一条人间之路。
铃音就这样,一步一步地,来到了江雪左文字的身后。江雪左文字的人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一动不动,握着刀柄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江雪……”铃音从背后抱住了他。
江雪左文字猛然抖了一下。
然而铃音只是抱得更紧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涌入鼻腔里的,全是刺鼻的血腥味,很难闻:“江雪,不要再战斗了……”
过了好一会儿,江雪左文字低沉的声音才缓慢响起:“可是……只有我拿起刀剑,才能保护你啊……”他说着,语气迷茫又困扰。他手中紧握的刀身下垂,鲜血沿着刀刃往下流淌,滴答一声,溅入泥土中。
“……可是,”铃音流着泪问,“江雪自己呢?”
——厌恶战斗的江雪左文字呢?
——期盼和平的江雪左文字呢?
——她最喜欢的那个……恬静清淡的那个江雪左文字呢?
江雪左文字回答说:“这是无须在意的细枝末节。”
这怎么就是无须在意的细枝末节了?
铃音很生气,问题很严重,她强行将江雪左文字转过来。当然,这也是对方在让着铃音,放纵铃音的行为。铃音气鼓鼓地教训说:“但我很在意啊,我很在意,所以很重要。我才是审神者,听见没有,我是审神者,所以你要听我的话!”
“保护我是很重要。”
“但如果江雪不高兴的话,我也不会快乐的。”
江雪左文字自嘲地笑了笑——
所以,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他伸手戳了戳铃音的额头,立刻惹来他家审神者的大呼小叫。总之,和某些已经习以为常的付丧神不一样,江雪左文字在另一位审神者的本丸里待过,他也见过很多位江雪左文字——你知道吗?铃音,他的别名就叫做江雪不高兴。
反正无论怎么样,他都是不高兴的。
所有审神者都习以为常了,有些,还觉得这是他的性格,是他的人设,如果江雪左文字哪天高兴了,才是天塌了,地裂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母猪会上树了的大事。
可这就是铃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