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在地上的人愣住了,半晌回过神来,抬头看着自己祖父,道:“采薇不知。”
“我来告诉你。”白老爷子转过身来,看着眼前那个傻姑娘捏住了自己的裙摆,“他来求娶我白家嫡长孙女,你,白采薇。”
“什么?!”好好跪着的白衡和白书同时抬起了头,长子看着自己的女儿,幼子则嚷嚷道:“我说有什么事非要跟爹单独说,呸,臭不要脸,是不是您拒绝了他,他才想着这一出坏采薇名声的事,只能嫁给他!”
白老爷子不答,只看着白采薇,那捏着裙摆的手紧了又松,那对儿桃花眼眼底涌起了一丝光芒,却还是问道:“祝家有什么条件吗?”
“祝少爷说,倾心与你,你亦有意与他。只是他父亲觉得白家不配。”白老爷子握着拐杖的手紧了紧,看着自小被自己捧在手上的孙女越来越亮的眼睛,还是接着道:“所以,希望白家拿出百万银两做你的嫁妆,解了他父亲燃眉之急,或许能松口。”
“什么……”白采薇看着白老爷子,愣愣的出了神,又追问道:“他说,娶我,但要百万两银子?”
又是一声轻叹,随着夜风飘没了。
良久的静默,白家祠堂里三位长辈的目光都落在了一人身上,直到那对儿桃花眼轻轻一颤,却是一声轻笑,白采薇抬头道:“阿爷答应了?”
白老爷子轻咳一声,不答却道:“若是你与他有情,其实不妨为一桩美事……”
“阿爷答应了。”白采薇不等白老爷子的话说完,便定定的看着疼爱自己的祖父,又道:“我与祝连亭一面之缘…可不敢奢求他对我一见钟情,或许阿爷那日说得对,祝家又缺军饷了。可阿爷…你明知祝家是为了白家的百万两军费,为何还要松口将我许配?”
白老爷子在祠堂前放的椅子上缓缓坐下了,斟酌片刻,开口道:“采薇,你要明白,自古以来的联姻多是利益交换。祝家有军队,白家有钱,其实说出去,倒是我们高攀了……”
“若是白采薇不姓白,若是白采薇不是京城商会会长的孙女,若是白采薇身后的白家支付不起百万军费…今日还会有祝连亭吗?”那双眸子缓缓闭上,却依旧笑道:“阿爷,你看,从来都不是为了我”
平日里在京城见惯了风起云涌、人人都要敬称一声的白老爷子,此时如同被抽干了力气,却依然死撑着排面,他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千百年来的女子都是如此,不独你白采薇有心。”
“是啊。可既然阿爷……知道我终究逃不开天下女子的命运,为何还要送我去明诗书知礼乐,为何要让我感觉我与她们不同,我能得一良人?”
白老爷子难得的踟蹰,白采薇拽着自己衣角的手却松了,只是那眼睛依旧盯着自己的祖父,她道:“阿爷,你有愧。你教训父亲与小叔就是为了引我来,让我有愧,纵是不愿意也只能咬牙应和。阿爷……我父亲、二叔三叔和小叔,白家四子,用名衡石量书,白家的三个女儿采薇采蘩采,这一字一词,都离不开国计民生。阿爷你治国平天下的儒生执念一直没丢,所以你就算看不起武将,可祝家的手伸过来时,你毫不犹豫的用我来换你能通过祝家涉政……”
“可阿爷……凭什么?”白采薇仰头看着那日渐苍老的面容,又轻声问道:“阿爷,凭什么啊?祝连亭羽翼渐丰,初生牛犊不怕虎,他要用我来对抗他父亲的摆布…可阿爷,你是我阿爷啊…”
夜风徐徐,却凉进人的骨缝里。
厚重的木门一声轻响,将祠堂所有的烛光都隔绝在身后,一步又一步踏在那幽长的走廊上,恍若又走入了无边的黑夜。
白家府宅前,有一人说的等你,递向自己的那支笔,还有为国为家的万死不辞
就像赵家初见,他孑然一身,身在富贵中,却与谁都不同。
那句商纣的酒池肉林与贵族的末日狂欢,扰的她心绪激荡至今。
她惦记着他,英雄少年,在一堆腐儒之中更是英气勃发,她想嫁之人或许如此,当是芳心暗许。
可是今日,这一片芳心里的他说的倾心,到底是为了军饷还是她白采薇?
月光清冷,透过走廊上的雕花窗棂斜斜打在那姣好的面容上,一片芳心千万绪,如今却是和着清寒的月一步步踩在了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