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古书生的那一身的迂腐气?古来文人最好的归宿不就是劝谏君主撞柱而死,来换一个千古留名。赵明章是帝师赵琰的孙子,许是……为名罢了。”白采薇心里那对于婚事的怒与怨,不可避免的发在了给白老爷子递话柄演这一出的赵明章身上,只听她嗤笑一声,又道:“又或许,自命清高。”
王永观先生的眉头皱了起来,只见他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那双眼睛透过眼镜再看向赵明章时,早已带上了几分赞赏,“轻重缓急。你能知道为自己手上的学问而拒绝我,这很好。只是我这篇文章若要做出来,定能在学界掀起大动荡大波澜,你当真不让自己的名字与我一起吗?”
“先生关于殷周制度论的想法早已成型,明章拙见也实在当不起。”
王永观先生着急又快速的用海宁话说了一大段,就算跟着白老爷子对各地方言多有熟悉的白采薇也是一头雾水,却见赵明章面上笑容不变,道:“先生谬赞。家中藏书大部分从开封带来了京城,若先生有需要,定不容辞。”
就算听不懂王永观先生在说什么,可教室中为赵明章风度倾倒的女子不在少数,就连李清沅也一手托腮,一手看着那穿着长衫更显文质彬彬的背影,声音细如蚊蝇,喃喃道:“小赵少爷既洁身自好又风度翩翩,满腹经纶博学强识,还不为名利所动,也不知道以后什么样的女子能嫁与他。”
而白采薇却皱着眉,心中思量都是赵琰在京城做官时,他的家眷都留在了开封,这赵明章还是从西洋回来的,为何能对这京津方言如此熟悉……
王永观似是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他在上讲台之前,突然回头道:“赵太傅祖籍开封,且我听说你是在西洋出生的,一直到赵太傅没了才回国奔丧。你怎的听我这语调如此顺畅?”
“家中舅父原是京城人士,随着祖父留在了京中,家中生意多由舅父打理,故这些年风土人情语音语调他也多为熟悉。听说我要上您的课,他多在家中与我说海宁官话。”似是看出了王永观有疑,赵明章又笑着道:“许是自小母语与外文混着学,对语言能学的比旁人稍快些。”
“明章……”王永观点了点头,又细细嚼了这两字,叹了一句,又道:“赵太傅为你取明章两字,定是寄托了大希望,想必有如此孙辈,定能含笑九泉了。”
王永观先生接着上节课学的宋初年的典章制度,又讲到学界对于赵光义夺位赵匡胤的刀光斧影,接着讲宋太祖在宋初就为有宋一代埋下的三冗局面……
白采薇拿着笔,愣愣的发着呆,似是定在那里一般看向讲台和黑板。身旁的李清沅被王先生口中那如话本一般的历史牢牢的吸引着,偶然一回头,见自己好友的模样,还是小声问道:“采薇你在想什么?是听不懂吗?”
“我在想,我为什么要坐在这里……”
“什么?”
“唔,无事。”白采薇回过神来,握紧了手中笔,低头将黑板上的东西记下,将将错过那第一排最中间位置侧过脸来的余光。
王永观先生上午的课程很快就结束了,学生三三两两的结伴出去吃饭,而赵家的小厮手里提着一大袋的东西也选了个正好的时间进了教室,与正向外出的李清沅擦肩而过。
“嘶大热天的哪来的一股子寒气……”李清沅打了个寒颤,一边回头看教室里坐着的赵明章,一边追上白采薇,神神秘秘道:“赵家又来给小赵少爷送饭了。一整套的珐琅彩铺在桌子上,就算不吃我也知道那菜肯定好吃……”
白采薇也回头看了一眼,对李清沅笑道:“下次你可以赖在教室里不走,赵少爷抹不开面子,或许能请你一同用‘膳’。”
“我觉得此主意甚好。”李清沅也笑了,挽着白采薇的胳膊,想了想又道:“不过也没见过小赵少爷与谁相交的。我昨日看见他隔壁桌吏部于侍郎的侄子非要请小赵少爷吃饭,却被几句话给糊弄过去了。于家的请帖小赵少爷从头到尾连摸都没摸。”
“沅沅。你有没有觉得赵明章……有些奇怪?”
“奇怪?”李清沅歪了歪头,皱着眉想了想,还是道:“不觉得啊……哪里奇怪了?”
“说不上来……”白采薇的眉皱的更紧了,还是道:“我总觉得他与旁人不同。”
“啊采薇……这话以后可不要再说了,让旁人听到了还以为你看上小赵少爷了!”李清沅小声的说完,自己又笑了起来,看了一眼白采薇被黑发遮住的后颈,又小声笑道:“你有花样胎记,万一小赵少爷在同一位置有片叶子呢还有祝公子,这叫什么,你与祝公子是金玉良缘,那小赵少爷就是前世的木石前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