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积在地上被驰过的车划出了两道水痕。
白采薇带着一身的潮气,坐在白家的车里,目光无意识的看着窗外的大雨,半晌,才开口问道:“这次的抢米风潮已经闹得这样大了吗?”
“是挺严重的,京畿尚有朝廷护着,地方上灾民生变,久禁不绝。”坐在前面的白管家,回过头去看着白采薇,又道:“朝廷已经下了诏令,老爷子今日在家忙得焦头烂额,不然也不会此时才来接小姐。”
“我是说……”白采薇转过头来,又低垂了眉眼,还是问道:“我是说,这次变故已经到了需要祝连亭带兵去平的地步了?”
“老爷子一早就猜到小姐会问这个。”白管家斟酌了措辞,才道:“老爷子说,这次平变,是祝家拿着国事给独子建功。这事看着简单又容易出功劳,可是中华几千年来的民以食为天,民众没了粮食定会拼命,所以实则凶险……老爷子还说,若是祝公子这次能平安回来,身上便有了功劳,白家就更高攀不上了……”
“我自希望他平安。”白采薇先是皱眉,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缓缓勾起了唇角,道:“若是他能平安带着功勋回京,倒也是好事。”
“小姐。”白管家看了一眼白采薇,又错过眼去,踌躇片刻,还是道:“老爷子本来不许我告诉您的,只是……昨日,您不许京城知道白祝两家婚约的这个条件……已经让白家出了二十万的军费了。”
“什么?”
“这毕竟是两家的事情,老爷子还是偏疼小姐您,今日一大早便去了祝家。祝老先生觉得这个条件不合礼法,要白家先拿出二十万军费做保……”
“阿爷答应了?!”
“是,老爷子答应了。”白管家又看了一眼白采薇,才缓声道:“今日祝公子南下平叛的那一笔军费,就是白家出的。”
白采薇呆在了那里,未干的袖子被紧紧攥在手里,将这起承转合的众多事情放在一起将将理出了一个线头,便是一声嗤笑,她道:“怪不得今日祝连亭来了……不是要告别,只是为了稳住白家吧……”
白管家没有答话,白采薇似是松了气一般,靠在了车的座椅上,笑道:“您知道我刚刚从祝连亭车上下来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吗?”
“我在想,他愿意为了我挨他父亲一顿打,或许,这事情并不想我所想的那样……可这桩婚事却由利益而起,我若是一意孤行不肯拿真心对他,会不会伤了他的情意……”白采薇笑着摇了摇头,接着道:“这事情幸亏您告诉我了,如今,倒是长舒一口气。”
“唉……我是看着小姐长大的。老爷子常说若是小姐是个男子,这白家家业他就可以安心了。小姐看事情明白也极有主意,可是也心肠软和……”
“所以,这二十万两军费的事儿,是阿爷默许你告诉我的吧?怎么了?阿爷今日一觉睡醒也后悔昨日仓促了?”白采薇顿了顿,还是接着道:“抑或是说,将我许配祝家又教我看清祝家,为的是他日不为着祝家搜刮娘家……阿爷决定将家业交于我父亲了?”
白管家不答话,将自己憋得脸红脖子粗的,半晌才叹了一声,“唉,我终究是白家的奴才,老爷子想什么,奴才怎么配知道。”
“您是阿爷的臂膀。”白采薇说的郑重,又道:“也请您告诉阿爷,是非曲折我心中有数……若是他日不能与祝家结亲,也必不会为仇家。”
雨点打在车窗上糊成了一片晶莹,街上的小贩为着这场大雨早早的回家躲了。若是没有这雨声,长兴街上则更显静谧。赵府的牌匾自车窗那侧闪过,仿宋式建制的大门开着,隐约还能看到里面的精致洋楼。
想不明白……自那日赵家宴客,白采薇就对这样的风格百思不得其解,本以为是赵家附庸风雅却没学会雅致,只懂得花钱富贵。
可赵明章……那样如君子兰一般的人物,又何必附庸风雅呢?
白采薇愣愣的出了神,尽是今日自己那回头时看到的一袭长衫,乱糟糟的思绪全部冲进了脑子,却莫名感觉到心里的一股暖意。
车早已停在了大门外,白管家叫了自家小姐几声也没见她回神,只得冒着大不讳,又大着嗓门叫了一声。
白采薇一惊,心中人似是被这雨幕隔绝在外,压下心中那不知从何而来的熟悉与亲近,第一句话却是,“有一件事要烦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