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白家,数十的仆人从里到外,进进出出的洒扫,甚至连边边角角的墙缝都不曾放过。
掌一府事的白管家亲自下手摆放香案,就连白家的四个少主子都下了厅堂,亲自监督着下人干活,而白老爷子推了所有的活动,就连这几日白家商行的生意赔了些都不能稍稍撼动家里的喜气。
九月初六,带着濛濛的小雨,宣旨宦官的仪驾铺满了整条长兴街。
白采薇站在阁楼上,遥遥看到白家的正堂。白老爷子站在最前面,身后四个儿子垂手而立,那一身大清的官服,竟是越过这数十年的时光,再次穿在了老爷子的身上,一晃神,当年在酒馆里高谈阔论的新科进士已然满头白发了。
明黄的圣旨在雨雾中分外的显眼,三跪九叩,那双满是皱纹的手颤颤巍巍的伸了出去,直到将那圣旨接到了手里。
不知道白老爷子跪了多久,直到身后的长子白衡小小的唤了一声,似是越过这些年的时光,带着读书人一辈子追寻的荣耀让人回了神,谢了恩。
阁楼上的雕栏微凉,白采薇紧紧了身上的披风,勾起唇角微微一笑,而看尽了京城变迁的李嬷嬷却是忍不住擦了泪,她道:“老爷这是熬出来了啊……大小姐……您给老爷争来了这三等子爵啊——”
“这是阿爷早就该得的,只不过,他不要,便没人记得。”
前厅招待的声音不绝于耳,接了旨的白家俨然算作了祝家一派的勋贵。
宣旨的宦官得了一大笔谢银,说着吉祥的恭喜话儿;往日便以白家为首的京城商会的商人更是溜须拍马,还有来来往往要攀个关系的闲散客人,好是热闹。
细细的雨又落得紧了些,连着有屋檐的人都不免沾了身,白采薇手中的小暖炉焐出了一缕兰花幽香,缠着这雨雾竟是难得的静谧。
“赵家来人了吗?”
李嬷嬷听着白采薇的话,一时怔愣,在心下转了一圈,却又是了然,便道:“赵家的掌事,聂幽聂先生带着礼物来贺了,还带来了小赵少爷的贺帖。”
“嬷嬷……你说,我是不是该去探望他……”
“大小姐是女子,如今老爷又有了爵位,要什么样的好夫君没有?何必非要跟朝廷对着干呢?”李嬷嬷笑了,上前摸了摸白采薇的手还暖不暖,又道:“大小姐的病刚好,又吹了这么久的风,快回去吧,仔细又病了。”
那卷印着金龙的明黄色圣旨被请进了白家的祠堂,一同进去的还有白老爷子,白家的四个儿子在外面陪着宾客喝得酩酊大醉,一个接着一个回房歇了。外面的热闹散了场,祠堂里暖黄的光还亮着。
一身清样宫装外加了一件兔毛披风,白采薇提着一盏灯自回廊深处走来,让人一时分不清这是真人亦或是那一副美人图。
一直守在祠堂门口的白管家,自看见白采薇便似松了一口气般,忙上前小声道:“请大小姐安。”
“阿爷一直没出来?”
“可不是,自接了旨便没出来,老爷子在里面不吃不喝还不许人进去。”白管家接过了白采薇手中的宫灯,又道:“您可算是来了,好歹能劝着老爷子吃点东西了……”
祠堂的门自外面被推开,在这深夜中发出一声轻响,暖黄的光在漆黑的夜里分外柔和。
白家的祖宗牌位整整齐齐的摆着,那一卷圣旨就供在香案前,恍若是上供的供品。一把椅子放在了桌案前,坐着的白老爷子一手攥着拐杖,另一只手攥着的袖子刚从脸上落下,这一身大清官服,竟是带上了一点湿痕。
“阿爷……”白采薇端着白管家刚刚送上的几样清淡点心,跪在了白老爷子的脚边,又低声唤道:“阿爷,吃点东西吧。”
白老爷子摆了摆手,将白采薇从地上拉了起来,久未见水的嗓子带上了沙哑,“采薇啊……几百年了……咱们白家终于又有爵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