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手带着试探，若是仔细看，还能看到那轻轻颤动，白采薇看着赵明章只觉得这人为何今日如此奇怪，却忽视了那手在自己衣袖上一闪而过，接着便是那张脸上的颓然自弃与早知如此。
“你到底是怎么了？”白采薇的心思转了一个又一个的弯，还是皱着眉试探道：“是你得了什么怪病，必须要少女的衣物？”
话音将落，便见赵明章诧异的抬头便轻笑一声，笑够了才对着白采薇摇摇头，道：“我想给你讲一个故事……”
“啊？”白采薇何其聪慧，这故事一经人开了头，便道：“与你有关吗？”
“这世间事哪里有那么多的关联，不过是听闻宋朝的一桩旧事与逸闻，当个笑话听听便好了。”赵明章笑了笑，将手中的报纸放在了桌上，端起那杯茶抿了一口，道：“你可听说过《聊斋志异》里的聂小倩与宁采臣？”
“唔，听过，我看过不少这样的话本。”白采薇对着来上茶点的仆人点了点头以示感谢，接着也喝了一口，又道：“蒲松龄先生倒是好奇思，我看完难过了好久，后来还是阿爷安慰我，说这都是后人编出来的，才慢慢好了些。”
“若我告诉你，这都是有据可循的呢？”赵明章对上白采薇疑惑的视线，低下头勾了勾唇，再抬起时又是一副闲谈的模样，他道：“聂小倩自有其人，宁采臣却非你所想。”
赵明章又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侧头看向了那琉璃花窗，接着笑道：“美艳的女鬼碰上了避雨的书生，女鬼仰慕书生才学、爱慕书生气度，就算人鬼殊途，拼着灰飞烟灭也要与他走……世人窥得其一，托一本《聊斋志异》记下这所谓凄美……却，不知其二，女鬼碰上的哪里是书生，人间的帝王出宫狎妓，为了不惹眼自然一副平常打扮，宫内娇妻美妾却比不得这露水新奇，浓情蜜意时，自然将余生尽数托付……”
白采薇愣了神，看着赵明章，呆呆的问道：“人间帝王？谁家帝王？”
“赵家……帝王气度，天子威严……”赵明章笑了笑，那阳光透过花窗在他俊美的脸上留下了一片斑斓，更衬得那张脸苍白了几分，他似是说给白采薇，又似是自言自语，“徽宗宫中妃嫔众多，多一个聂氏又有何难，更何况她还给赵家留下了子嗣……但天家容不得非人之物，怕他日入碧落下黄泉，无颜面对祖宗。可是，这非人……却愿意舍了这世间一切陪徽宗去死……”
“这……这是真的吗？”上次便有赵明章提及赵家秘辛，此时再说这个，却是让人不敢信，又存了几分怀疑，白采薇又问道：“这女鬼……不是魂魄吗……怎么能与人生下子嗣？”
“成年的鬼族，除了不老不死，倒与人无异。”赵明章看着白采薇大惊失色的脸，又轻笑一声，缓和了神色道：“这也是我前几日在书房里偶然寻到一本书所记，想着既然我们正在做徽宗这一朝的东西，便拿出来与你说，本想给你寻个乐子，怎么了？吓到了？”
“你说这些事情，就像是真的一样……”白采薇托着腮，想了想又道：“上次便有你言之凿凿的说郓王假死之事，说这是你们家的家族秘辛，我还以为这个也是呢……”
“不过是为了引你多看两本书，我书房里存着不少市面上买不到的孤本，你可有兴致一观？”
“自然！”白采薇眼睛都亮了起来，又随即低下了头，可唇角已是掩饰不住的上扬，向来大气的女子竟是难得的忸怩，她低声道：“书房……你书房这样私人的地方，我能进吗？”
“只有你想不想，没有你能不能。”
对于这京城众多权贵来说，赵家少爷的书房是个只听说过却无一人见过的存在。
听说小赵少爷的书房里有暗格藏着帝王赏赐、金山银山。
听说小赵少爷的书房里存着赵家历代存下的孤本典籍。
听说小赵少爷的书房里有数不清的美人图卷。
可在白采薇看来，世人的想象都太过狭隘，京城里独此一位的小赵少爷，这书房出人意料又情理之中。
推开那扇西式的门，入眼可见的不是高桌高凳，而是一副春雨晴霁图屏，缂丝双面绣法，加上那木边散出的淡淡清香，似是真的走入了古人的书房。这一扇屏风便是古传之物，现在再也无人能有这样的技艺，只怕只这一盏便值一座庄园。更不要说那层层叠嶂的书柜、三面围的罗汉床、嵌着大理石的桌子，造型别致、袅袅生香的焚香之炉，在角落处，还有一个琴桌，上面放着一把焦尾琴……
生于富贵之家的人，此时就宛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什么都想摸摸看，却又不敢，只在那琴桌旁转了个圈，连声音都颤抖了，“我……我……我好像在徽宗的《听琴图》里看到过这样的琴桌……你你你，你这个不会是那个真的吧……”
白采薇越想越觉得，凭着赵明章郓王后人的身份，有这样的家传也实属情理，更是站的离那桌子远远的，生怕碰坏一点，带上了哭音道：“这种古董……放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不收好……”
“无妨。”赵明章一回头看见这样的场面，轻笑一声，然后上前重重的拍了一下那琴桌，震得琴弦都颤了颤，对上白采薇的视线，云淡风轻道：“仿的，你想把它砸了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