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
对月而歌,新学的古琴竟也难得成了调,小阁楼被月光清辉染了一层银霜,正打在那身猩红色的大氅上,又顺着头发流入指尖。
小丫鬟站在那里陪着,一阵风过打了个冷战,趁着白采薇一曲终了,赶忙道:“大小姐,要不进屋里弹琴吧,您今年病了好几场了。”
“既然要唱这首词,便要对月而歌,这样才有韵味。”落落大方了十几年的白采薇,此时却如同新尝了矫揉滋味,又低下头笑道:“这是他教给我的第一首曲子,我定要练好了……他与我坐在一处……亲自教我抚的琴……”
“可大小姐……这快过年了,您这调子是不是有点不大好……”尚是垂髫的小丫头,自那次吃了白采薇赏的点心便哭着闹着要来伺候,李嬷嬷想着这位正主儿自小便稳重,身边多一个小丫头应该不是坏事,可却没想到伺候的人年纪尚小,哪里很通人情世故,这一张嘴便让人愣了愣,只听她接着道:“前两日,二小姐在家里说了一句不吉利的话儿,就让老爷子罚着跪了祠堂。”
“又跪祠堂了?”白采薇眼里心里只有眼前这把琴和对面赵家的那个人,不甚在意道:“白采蘩又怎么惹到阿爷了?能让阿爷动这么大的气,她说什么了?”
“我这听到了一句,似乎是……”小丫头吞了吞口水,才看向白采薇,小心翼翼道:“二小姐说,祝家少爷被暴民打的生死未卜……跟大小姐订过婚约再解都能被克,可见大小姐是个克夫的命数……就算现在让赵家松了口又怎么样……小赵少爷年纪轻轻听说身体就不好,保不准也扛不住大小姐这么硬的命……”
手中的琴弦一声响,白采薇的脸色难看起来,思衬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竟缓缓吐出一口气,道:“她不止说了这些吧……还应当有我克死了祖母和母亲吧……”
身后的小丫鬟瞪圆了眼睛,直接跪在了白采薇的身后,叩着头道:“大小姐息怒。”
“你起来,又不是你说的,怕什么。”白采薇揉了揉额角,苦笑一声,将手又放在了那琴弦上,似是再要奏一曲那李煜词,却不想变了调,一声一声竟是像极了那日在赵家听赵明章弹得那一曲大宋婚乐。
这不成调的热闹顺着云与月流转出去,隔了半条街的人家,似是有一琴遥遥相和。
正与儿子们坐在一起核对这一年的账目的白老爷子,听见这一声又一声,终是将手中惯用的毛笔落在了砚台里,对着一旁的白管家怒道:“去看看,谁家这样晚了还不得消停……”
“就是……这也太难听了。”白家最小的白书也撇了撇嘴,趁着这会儿掂起了一块点心就着茶,又道:“刚刚我听着还像是那么回事,这又是什么东西,咱们现在这个年份谁大晚上娶媳妇儿?”
白管家踌躇了片刻,弯了腰压低了声音,却让众人都听得清楚,“不是别人……是咱们家大小姐。”
“咳咳咳……”白书刚送入口中的那块点心差点没喷在白老爷子的脸上,也顾不上害怕自己爹的怒视,急急问道:“采薇?我记得她自小便不喜欢这些琴啊筝啊……这是怎么了?”
“您几位这几日在外面收账有所不知。”白管家一边收拾着点心渣子,一边又道:“不知对门的小赵少爷哪里来的好兴致,教咱们家的大小姐弹琴,前些日子还送来了一把焦尾琴,好大的手笔,后来听说大小姐怕糟蹋东西,又给还回去了,只是换了一把好些的琴。”
从左到右,白家老二白石、老三白量和最小的白书,齐齐的看向了白衡,就连白老爷子也斜睨着自己的儿子,冷哼一声,道:“你那日拦我,让他们自己处事,你看看,这就是处的好事,不仅咱们家,还扰的街坊四邻都不得好歇,明日就把她那把琴给我扔了。”
白书撇了撇嘴,看着自己那口不对心的爹,嘟囔道:“嘁——您还是偏疼采薇,这要是我们几个,只怕现在已经请家法了。”
“逆子!你自己在那儿说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哎呀,我说,这一条街不就咱们和赵家两家吗?怎么会扰了街坊呢,您不用太担心了,我隐隐约约还听见另一道琴音呢,这大晚上的对月相和,文人雅士啊。”白书揉了揉自己的脸,面不改色心不跳,接着道:“再说了,咱们采薇弹得这么好听,旁人听见了是福气。”
“这倒也是。”白老爷子的胡子抖了抖,算是放过了自己的小儿子,似是完全忘记了,刚刚是自己说的这半夜琴音不消停,那毛笔被拿起来又重新放了回去,只见老爷子思索片刻,对一旁的白管家道:“明日去看看给采薇换把好琴,这把听着,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