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日，国庆节。天气晴好。
李不同的心情却一直很糟。
虽然袁红英已被纪委立案调查，但那女人带给李不同的耻辱和不洁感在他心中慢慢发酵……
八点半刚过，李不同的办公会响起了敲门声。“校长，您点的外卖。”门外响起了一个稚嫩的男声。
李不同昨晚又一个人喝到半夜，下酒的只有一袋榨菜。早晨上班来他觉得烧心，就点了一碗馄饨、两个烧饼，外加一个鸡蛋的外卖。
送餐的男孩的肌肤细奶白，眉毛弯弯，鼻子翘翘，唇边眼角带着甜笑。这是一只纯正的小奶狗，大部分人见了他都会生出保护欲。
李不同当然认识他：“封妖榜”上排名第三的秦红雨。开学上初三的十五岁少年。
“谁让你来送饭的？”李不同蹙眉道，“赶紧回班上课去！”
“校长，我退学了。”秦红雨嬉笑，“这是我家的外卖。”
李不同记起，秦红雨爸妈开了个小早点铺。没想到今天点的是他家的外卖。
“为啥不在我这儿上了？”李不同遗憾问道。
“校长，我从八中退学了。”秦红雨解释。
“为啥？！”李不同愕，“你的成绩在年级一直排前十！”
“我爸妈不容易，”秦红雨稚嫩的声音带着些许奶气，“他们每天三点多就得起床干活，现在刚四十岁就累出了一身的毛病……”
李不同沉默了，把剥了皮的鸡蛋送入口中慢慢咀嚼……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校长我去送餐了，”秦红雨告辞道，“今早爬了四个六楼，都没电梯。我比以前壮多了！”
“等等！”李不同起身阻拦道，“我明天就发动咱学校的学生家长和老师去你家吃早点！店里人多了，你就不用送餐……你能不能回学校上学？我这儿补课费全免！”
“谢谢您，校长。”秦红雨道谢，“我们家店小，每天都客满，搁不下那么多人。我爸也找过人帮工，可钱多了我们出不起，钱少了人家不出力……”
李不同颓然坐下，忽然想起了孟佳。
“校长，谢谢你给老陆报仇！”秦红雨深深鞠躬，“老陆教过我，对我可好了……”
秦红雨走后，李不同再也没心思吃下一口饭。
几乎所有普通家庭的家长，累死累活都是为了孩子。尤其像秦红雨这样成绩优秀的学生，父母同意其退学，一定另有隐情……
李不同把西门笗笗和张小米叫到办公室，给了二人同一个任务：“查出秦红雨退学的真正原因！”
傍晚之前，李不同收到了来自西门笗笗和张小米的同一个信息：秦红雨在八中长期遭受霸凌。带头欺负他的，是一个叫蒋刚的八中校霸。蒋刚是秦红雨的同班同学，现在就在天羽学校补课。成绩极差。
西门笗笗还带给了李不同另一个信息：给孟佳捐款买墓地的人中，竟有秦红雨。
虽然他只捐了二百元，但在李不同的心中，这二百元的分量和张小米捐的两万是等同的！
张小米告诉了李不同一个小道消息：初二课间的时候，蒋刚曾经带着班上几个坏小子，把秦红雨扒得精光丢出了教室……
李不同觉得张小米提供的小道消息不实。因为如果消息属实，那么这种霸凌事件自己应该有所耳闻。
李不同决定一查到底。为了秦红雨善良的捐助，为了小奶狗对陆凡的情谊，为了他是天羽学校的学生。
西门笗笗汇报：目前和蒋刚一起在天羽学校补课的狐朋狗友一共三个：王路，秦川和杨明浩。都是他的八中同学。
十月二日，上午，小雨淅沥沥地，天地间灰蒙蒙地连成了一片。
李不同把王路叫到了办公室，聊了几句家常……
又把秦川叫来，问了问学习成绩……
随后，瘦得跟铅笔似的杨明浩应召来到了校长办公室……
据调查，杨明浩家境寒微，胆小懦弱，依附蒋刚只是为了少受欺负。他才是真正的突破口！
杨明浩头一次进入校长办公室，大黑屋的诡异装饰让他感觉很压抑。
“校长找我啥事儿啊？”杨明浩坐在李不同的对面手足措。
李不同闭口不言。
杨明浩如坐针毡。
良久，李不同才缓缓开口：“我想知道你们欺负秦红雨的事儿。”
杨明浩低头不语。
“秦红雨那孩子人畜害，你们逼得他退学。八中不管，我管。”李不同的语音坚定。
杨明浩不敢吭气。
“你知道，我和王路、秦川单独聊过，”李不同道：“蒋刚不可能知道你们仨谁说了啥。”
杨明浩依旧沉默。
“一会儿我就到你们班宣布……”李不同挑眉道。“你、王路、秦川三个减免半年的学费”
杨明浩半天才反应过来：李不同这是阳谋。他们四人的小集团，散伙了……
李不同从抽屉里拿出五千块钱，丢到了桌上道，“说点儿我不知道的，钱就全是你的。”
杨明浩看着眼前的一沓钞票，眼睛直了。
阴谋、阳计、威逼、利诱……
杨明浩终于开口了：“校长，我也看不惯蒋刚欺负秦红雨。蒋刚他爸是城管，经常去秦红雨他爸妈的小店找麻烦。我爸妈也是做小买卖的，得罪不起他……。”
李不同点头，示意杨明浩继续。
“……上学期有一次课间，”杨明浩低声道，“蒋刚他们把秦红雨扒光了扔到走廊里了……”
李不同面不改色，但心中却升起了恨意。想不到张小米提供的那个小道消息竟是真的！一定是八中领导为了学校的“名誉”压下了此事。小奶狗在八中不知受了多少欺凌……
“这破事儿秦川跟我说了，”李不同扯谎道：“我之前也知道。”
看着杨明浩犹豫不决、欲言又止的样子，李不同抬手把五千块钱扔到了杨明浩怀里。
“我说不出口，忒损。”杨明浩一咬牙掏出手机道，“校长你自己看吧。”
说着，他调出一段视频，把手机递给了李不同。
李不同拿起杨明浩的手机，一段惊心动魄的画面映入了他的眼帘：
秦红雨身体被反弓绑在了一张课桌上，男孩的身体如羊羔般柔软白皙。课桌的四条桌腿绑住了他的四肢，蒋刚、王路和秦川三人在秦红雨的身体上肆意涂鸦……
没有挣扎，没有呼救，没有哭泣，秦红雨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很乖。只是原本雾蒙蒙的眼睛失了神，空洞助。
李不同心惊肉跳地发现，视频里的场景，竟然是天羽学校的教室。
“你回班吧……”李不同将手机丢还给杨明浩，精疲力竭道，“把视频删了。钱你拿着，我说话算话……”
十月三日，上午，雨还在下，只不过是另一场。昨晚，曾经晴过。
秦红雨被李不同叫到了办公室。
拉着秦红雨到墙角处席地而坐，李不同讲起了自己对抗袁红英的全过程。没有遗漏任何细节。
秦红雨听完了李不同的叙述，奶白的脸上绯红一片。他猜到了李不同大概知道了他的“丑事”。
“你怎么起了个女孩儿的名字？”李不同问。
“校长你想想，”秦红雨骄傲地笑，“红雨，那是血染了天地！”
李不同心中一怵。
“其实是我爸喜欢古龙里一个叫傅红雪的人，才给我起了这个名字。”秦红雨笑道。
“苍白的手，漆黑的刀……”李不同喃喃道。
“对！”秦红雨点头，“傅红雪！”
“你想怎么报仇？”李不同突兀发问。
“校长你知道多少？”秦红雨反问。
“差不多全部吧，咱俩经历差不多……”
“我家得罪不起蒋刚他爸。”
“那你就从了？”
“慢慢儿就习惯了……”
“习惯到退学？”
“转学得花钱，我家也没路子。”
“没想过休一年学？”
“我再不要脸，也没法在八中待了。”
李不同怜惜地摸了摸秦红雨的头。
“跟你说件事儿，”李不同道，“昨天上午我当着蒋刚的面宣布，减免王路、秦川和杨明浩半年的学费。下午蒋刚就退费走了。”
“二桃杀三士……”秦红雨的声音轻柔，“谢谢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