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说:“这哪行,这是怎么?你睡你的,我跟我妈睡,我哥跟我爹睡,你睡你的床。”
满满听到也过来说:“你去睡!你去睡!”
舅妈也过来把英子推进房,要她去睡。
英子没办法,只好回房去和衣躺下了。英子睡得迷迷糊糊,听见有人推门的声音,一下醒了,坐起来,原来是满满。
“把你吵醒了,实在对不住,我来拿点东西。”满满说着,就去桌上翻他的那些包裹。
满满也说着普通话,不过说得不准,依然带有农村的土音。英子下床来看着他翻寻东西,他说:“乡下还是苦吧?”
英子说:“不觉得。”
“还是苦。”满满说,“城乡差别太大了,我在城里当兵,算是深深体会到了这一点。”
英子说:“过去在城里太舒适了不对,其实乡下也不错,比城里好。”
满满说:“你倒是看得开。好了,好了,你睡,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你能适应乡下艰苦生活,很不简单。我家里人有不周的地方,你千万要原谅。
满满说话的口气不太自然,最后匆匆出去又绊上了门槛,差点摔跤。
在满满回部队半个月之后,英子收到一封寄自河南洛阳的信。信封上标有“满满寄”。英子感到诧异,满满给我写的信?
英子一个人躲着其他人拆开信。信是用部队的公用信笺写的,字很刚,横七竖八,毛毛糙糙。满满没读多少书,信上称英子为“同志”,
主要写他顺利回到部队,投入秋季训练。说到她投靠到他家,是他家的光荣,有什么照顾不周到的,敬请原谅。
大多的话都是满满在家里跟她说了的,只不过又重复了一遍,还有些错别字。英子把这封信塞到口袋里。
回去后她问潇潇:“你哥哥回部队后给你们来信了吗?”
潇潇说:“来了,今天刚收到。信上要我爹妈好好照顾你。”
英子说:“你哥哥也给我写了一封信。”
潇潇听说后,高兴得跳起来:“真的吗?给你写了信?我哥哥给我一封信都没写过。”
英子掏出信给潇潇说:“信上又没写什么,你看看吧。”
潇潇说:“我不看,我哥哥跟你写的信我怎么能看!英子姐,我告诉我爹妈去。”
英子看着潇潇高兴得要死的样子,心想,可能她误解了,她只怕是以为我在跟她哥搞对象吧?
英子的心里极不舒服。
晚餐对英子格外热情了一档子,就像她是第一次来舅舅家一样,舅舅舅妈、潇潇三人对她分外客气,“吃呀吃呀”,总是这样说。
英子扒着饭碗,发现自己的碗底还埋有两个煎蛋,棉油煎的,焦黄焦黄。她很不好意思,说:“我不喜欢吃鸡蛋,潇潇,给你吃吧。”
英子把鸡蛋搛到潇潇碗里,潇潇又搛过来,说:“我妈给你煎的,今天你非吃进去不可。”
英子只好吃,说:“你们吃什么我吃什么,多好。再这样,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们了。”
舅妈说:“孩子呀,一个人在我们这里,无爹无妈照应,我们就是你的爹妈,这是应该的。”
第二天挖沟,潇潇跟英子一起挖。潇潇问她:“英子姐呀,跟我哥哥回信了吗?”
英子没想这事,她无话跟满满说,口里却这样道:“有点儿累呀,没时间到乡邮局去发信。”
潇潇说:“你写了我去发。我反正要到乡供销社去买卫生纸的。”
英子说:“等两天再说吧。”
潇潇说:“我明天好事(月经)就要来,今天非得去买纸。这样吧,英子姐,沟我帮你挖,你回去写,写完了,中午我帮你去寄。我哥哥肯定盼你的信。”
英子说:“这有什么盼的呀。‘
但潇潇推着她回去,她只好回去了。
回去坐在桌前,找了两张信纸,提起笔来,一句话也想不出。写什么好呢?第一次相识。英子终于想到,这一家毕竟对她有恩,
跟城市的那些失去双亲的同龄人比,她觉得自己过上了上等人的生活,哪像下乡投亲,完全是做客,
家务事完全不让她干,连她的衣服舅妈也总是寻出来帮她洗,于是就写了一些感谢的话。写了不满一张纸,装进信封,找了几颗饭粒封了口。
中午,英子把信交给了潇潇,让她发了。
可是,不久后英子又收到满满的信。
信上说,收到了英子的回信,他们的圳练很累,但很有意思。说他依然时时思念家乡,思念家乡的父母、妹妹、村零倒,也说思念英子。
说他的父母、妹妹都没文化,但心好,不要跟他们计较言语上的事。满满还说英子的字写得真好,要英子经常给他写信,他要学英子的字,拜她为师。
信上说他马上要提升班长了,这是部队零倒对他的培养,他只有好好带兵来感谢。信上还写了他与战友们的一些琐事,说很有趣,但英子觉得没什么趣。
信写得很长,有五张纸,拉拉杂杂。英子读一个男性的这么长的信,是头一遭。英子读了就读了,还是塞进抽屉里,并且又跟潇潇说了。
没等英子回信,满满又寄来一封信。信是从开封寄的,开头把英子同志改称英子妹妹。信上说他在开封出差,住在旅社里没事,问上次的信收到没有,很挂念。还说到开封的一些名胜古迹。
英子想,写这些信做什么?英子一共收到满满三封信了,晚上夜深人静,英子一个人,哪儿也不能去,浑身筋骨酸痛,没事,只好拿出这些信来读。
读过之后还是决定回信,于是英子又回了一封信,依然称满满同志,信写得比上次长些了。
英子权作练字,混时间,写了就寄了,也不知道自己在信中究竟写了些什么,事后觉得好笑。跟男性写信,没任何感情色彩,她只是觉得好玩儿。
但英子与满满的信来信往的事让许多人都知道了。满满的信来,由村委会主任或者村支书从乡邮局拿回村里,在街上这个抢那个抢,
虽没敢拆开,但被泥巴手摸得黑乎乎的,到英子手上,都皱巴巴的了。“满满给英子的信!”“一个月几封哪!”大家都这样说说笑笑。